新民周刊——李佶：生育困难，中医不光看“病”还看“人”

新民周刊

2021年8月4日

记者：周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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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说道法自然，中医治疗也是异曲同工，看透了疾病的本质，治疗手法上根据病人因人施药，效果事半功倍。

今年7月，三孩生育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开始实施。然而，近年来我国的不孕不育率不断提升，很多家庭面临着生育困难的问题。据推算到2023年，在不足7亿的育龄人口中，预计将有超过1.12亿人面临不孕不育。

曾经的患者带着宝宝团聚在李佶教授的办公室

对于女性不孕症，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妇科李佶教授潜心研究三十余年，形成了一套独具特色的“中西医结合”治疗不孕症方法，被患者们亲切地称为“送子观音”。

和病人一起共渡难关

2016年，上海人小唐遇到人生的坎儿。这一年，她经历了两次试管婴儿失败，丈夫提出离婚，而她之前患的巧克力囊肿，又复发了。

3年前，25岁的小唐被诊断为两侧子宫内膜异位囊肿，也就是大家所说的巧克力囊肿，子宫内膜异位症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女性怀孕，做完双侧囊肿切除手术后，小唐尝试了各种方法，却始终没能怀孕。

走进李佶主任的诊室时，小唐经历了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她不再奢望爱情，但囊肿再度复发，病痛又开始折磨她。李医生成了她的最后指望。

仔细询问了小唐的病情和治疗经过，又了解了小唐当时的婚姻状态，李医生没有急着为她做任何治疗。他告诉小唐：“怀孕是对子宫内膜异位症最好的治疗，但目前你的婚姻状况决定你暂时还不能怀孕。我们的治疗目标主要是缓解你的痛经，只要控制囊肿不再迅速增大就可以了，而且治疗方案还要患者能够接受。如果再为你做囊肿剥离，已经经历了囊肿剥离的卵巢再手术对于今后的生育是不利的。某些假绝经药物也不能长期使用。”

李医生只让小唐每月来月经吃5服中药，平时用口服避孕药治疗。几年中，小唐每3-4个月在李医生那里随访一次，病情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痛经没有了，囊肿没有变化。

几年过去，小唐再次面临人生难关——2019年2月，小唐再婚了，生育又成为了她必须要面临的问题。

“到这个时候，囊肿不是最主要的问题，帮助病人怀孕，成了我和她需要共同解决的下一个问题。之前因为婚后怀不上而离异，这次不能再让她为此而有负担了。”李医生熟悉小唐的病情，按照他自己的中医辨证思路和 “周期疗法”为她调整了药方。

经过将近一年的调理和指导受孕，2020年春节之前，小唐终于怀孕，但这时李医生神色反而变得凝重起来。“这个患者之前做过两次试管婴儿，都流产了。怎么让现在这个孩子平平安安落地，是我们共同要努力的。不能再让患者遭受打击。”

这时，新冠疫情发生，根据相关规定李医生的门诊暂停。好在他有一个专门为患者提供受孕指导的微信，平时都是他亲自为患者指导。

通过线上的诊疗和检验的反馈，李佶继续为患者们提供处方等服务。“经过中西医结合补肾活血安胎治疗，小唐的孩子顺利地通过了最容易发生流产的早期妊娠阶段，我让她去产科建卡，在产科随访，并定期回到我这里随访。”

小唐怀孕38周时，剖宫产顺利生下一个健康的宝宝，2020年9月18日小唐在病床上抱着刚刚出生两天的女儿拍了照片发给了李医生。这也是李医生2020年在新冠疫情肆虐下，停工停产正常的医疗秩序受到严重干扰的情况下，最有成就感的时刻。

“这个病例经过西医手术和药物各种治疗以及试管婴儿都没有怀孕或者流产，现在她拥有了一个健康的孩子。这充分证明了中医在治疗不孕症方面有其独有的优势。”李佶说。

“长期以来，中医曾经声誉不佳，但如果中医能够对明确诊断疾病让病人获得疗效，那还是会被大家接受的。临床上许多疾病是自愈的，特鲁多医生墓志铭上写着‘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我认为许多治疗的过程中间都需要心理安慰。但是，如果我们的评价标准是客观的结局指标，那么我们中医也可以拿出客观的、确定的临床疗效。这样中医的临床疗效也会被认可，病人是用脚投票的。”

严肃的医生也有温柔的一面

李佶从医多年，治疗不孕症的效果在患者中有口皆碑，他的患者不局限于长三角，全国都有他的粉丝。

“送子观音”也有烦恼。“压力太大，责任太重——你看我年纪不大，头发倒是花白了。”前不久，李佶的一名老病人再次找到他，她15岁的女儿遗传了和她一样的问题——多囊卵巢综合征，想请李佶治疗。“调理没问题，但我要求小姑娘生活习惯先改好，不要熬夜，不吃快餐，不然吃什么药也不起效果。”李佶说。李佶个性直爽，喜欢有话直说。有的病人第一次挂他的号，往往发现李大夫不苟言笑，严肃得很。实际上每个找到李佶的人，他都仔细看过病人之前的检查报告。“我对病人要求很严格。为什么？很简单。我相信我的治疗是对病人负责，我需要病人配合我。”李佶给病人做治疗，擅长化繁就简——尽可能减少病人的负担。“如果只需要监测体温、用试纸在家里测排卵，就不会让病人做B超。操作简单方便还经济实惠，并且治疗过程没有痛苦。”多年来，李佶下班后还要在微信上工作一小时，指导患者受孕，“通过指导患者受孕，能够有效提高临床疗效。我坚持了许多年了，哪怕出国期间存在时差，我坚信我的指导结合我的诊疗方案是我临床疗效的保证”。在保胎方面，李佶尊崇中医最朴素的方法，一个是补肾，一个是活血。“我的老师跟我说，胎盘好比树根，用活血的方法促进它的血循环，那么胎儿会长好。”老子说道法自然，中医治疗也是异曲同工，看透了疾病的本质，治疗手法上根据病人因人施药，效果事半功倍。

尽管已经是资深的中医专家，但李佶教授还是常常感到压力大，不能辜负患者的期待

面对病人，李佶有严肃的一面，也有温柔的一面。只不过这温柔，病人可能根本无法意识到。

曾经有一名28岁的女性从江西赶到李佶这里求医，当时她月经已经将近一年没来，卵巢功能很不好，指标跟要绝经的女性差不多。“当时她病情其实很重，但考虑到她情绪已经很差，我不能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她，给她压力。”在中医看来，情绪对于疾病治疗也有很大影响，李佶只能把这份压力转给自己。好在经过9个多月的治疗，女孩子终于成功怀孕并生产。李佶松了口气。

2018年春节过后，有一位淮南患者，流产六次清宫后月经量很少，经过李医生治疗后患者不久怀上了，但是两个月左右又流产了。李医生给她处方让她自己完全流产，以免手术加剧对内膜的损伤。

流产后第二月，这位38岁已经流产7次的淮南患者又出现在诊室时，李医生除了体会到患者的信任，更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2019年初患者再次怀孕，怀孕后患者每周往返淮南与上海之间，验血服药。也许是医患之间的缘分，或许是治疗到了一定程度，这次患者成功度过了妊娠12周，并足月分娩。

中医研究要强起来

回忆从医之路，李佶笑言多少有点“误打误撞”。从上海中医药大学毕业后，李佶选择了妇科，因为这个专业既需要西医知识，也能发挥中医特色。时任龙华医院妇科主任王大增，是中西医结合妇产科事业的开拓者，他的治疗理念给最初踏上杏林之路的李佶莫大的帮助。

此外，复旦大学医学院附属妇产科医院的于传鑫教授在内分泌领域的研究，也令李佶受益良多。如今能够独当一面的李佶，就是这样汲取着中西医的养分，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治疗理念。

“中医古籍中有许多治疗不孕不育方法的记载；现代医学理论将精子、卵子、受精卵着床的方方面面都研究得更加透彻清楚，两厢结合，对病人的治疗是有帮助的。”李佶认为，现代辅助生殖技术中很多新的理论新的技术造福了病人，中医去了解学习，可以取长补短，为我所用。

在临床一线工作的同时，李佶还担任着医院科技处处长的职务，他非常重视临床研究。

中医人最为烦恼、也是被西医诟病最多的，就是如何证明中医的疗效。李医生的每一个病人都被作为研究的对象，他的学生每次门诊结束后要整理患者的病史和检验检查单。“我们中医要不断总结，每年经我治疗大约有300-400各个患者怀孕，数据统计下来，其中复发性流产的患者在我这里治疗后能够成功分娩的约有90%。”

由于社会因素，年轻人初婚年龄和生育年龄推后，客观上导致了不孕和复发性流产发病的增加。“已经有研究证实，年龄越大，怀孕流产概率越大。流产次数增加，刮宫引起的内膜损伤、年龄增大等不良因素影响，导致更多的不孕问题。”李佶说，通过这些成功案例回顾总结经验，未来可以帮助更多的病人。

李佶教授带教学生

中医非常重视技艺传承，目前，李佶已经带出了29名研究生，随着中医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不断增加，李佶的在读学生中不乏海外留学生。“其中一个马来西亚的学生，在当地已经是执业医生，想在中医妇科方面继续精进。疫情前在我这里学习了一年，疫情期间我们网上交流，今年她跟我汇报已经独立治愈了六七个不孕症病人，很有灵气的一个小姑娘。”

夜深人静之际，李佶常常觉得，面对怀着希望找到他的患者，治疗办法还是不够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许多问题是医学还不能解决的或者根本无法解决的。“现在的情况是，中医和西医两方的临床医生沟通还是太少。双方都能解决患者的一部分问题，但如何更好地配合，让患者最大获益，还是一个需要探讨的课题。”

不过，李佶依然认为现在是中医发展的最好时代，“中医现在能看的病，绝对比老祖宗多，我们也比他们多了更多的实践机会和临床体会。我相信随着我们的经验逐步积累，我们能为病人解决更多的问题。我们致力于用最简单、痛苦较少的办法来解决患者生育的刚需——一孩。至于二孩和三孩，育龄夫妇还是要放松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