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中医药报——大医精诚慈悲心 蝉花治肾第一人——专访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肾脏病大家陈以平

上海中医药报

2021年6月23日

记者 卫岚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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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家简介──

陈以平，1938年7月出生，福建长乐人，中共党员，1962年毕业于上海中医学院，先后担任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肾病科主任、第三及第四届中国中西医结合肾脏疾病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现为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终身教授、博士生导师、上海市名中医、中国中西医结合学会肾脏疾病专业委员会名誉主任委员、全国名中医工作室指导老师、第五及第六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继承指导老师。

临床上长期坚持中医药防治慢性肾脏病的临床与应用基础研究，首先将三焦辨证观融入临床实践，解决临床难点，创新性确立“斡旋三焦”理论。在慢性肾病防治的新药开发领域多有创举，发明采用冬虫夏草及金蝉花治肾病，惠及万千患者。根据不同疾病的病机特点，形成了学术体系，确立专方专药，极大提高了难治性肾病的临床疗效，延缓了慢性肾脏病进展为尿毒症的病程。获国家“十一五”攻关计划项目等30项国家及部市级项目资助。发表论文200余篇，出版相关著作5部，获得国家级发明专利授权5项，转让新药成果2项，培养博士后2名、博士及硕士研究生67名。先后荣获上海市科学技术进步一等奖等省部级奖项7项。

陈以平，1962年作为上海中医学院（现上海中医药大学）首届毕业生走出校门，投身中医药事业。在从医58年的生涯里，她先响应号召投身边疆建设，在新疆医学院附属医院中医科工作10年。“文革”后，陈以平应上海中医学院的邀请重回上海，承担起教学工作，数年后转至龙华医院任内科临床医生，师从名医，在医教研的岗位孜孜以求，默默耕耘几十年。

初识肾病──

进入龙华医院内科工作的陈以平，师从内科中医老专家徐嵩年，于1978年随徐老成立肾病研究小组，几年后，开设肾脏病专科门诊。回忆恩师徐老，陈以平教授满怀敬意，表示：“徐老中医功底深厚，热衷专研，在国内率先应用昆明山海棠治疗肾病综合征上颇有心得，其治肾不拘泥于温补，主张清利，创立清利方，疗效颇佳；研究中发现IgA肾病患者病情反复与炎症相关的发病机理。”师生长期合作研究中，陈以平教授从徐老经验里揣摩出不少临证经验。为了进一步扩大视野，接触到更多疑难肾病的机会，陈以平教授主动前往华山医院进修西医。

80年代初，龙华医院成立肾病专科，开始收治肾病患者。随着病种增加，疑难杂症增多，陈教授尽量利用专家会诊的机会，广泛深入学习，深入钻研中西医结合治疗手段的优势，收益良多，不仅增加了对肾病病机及用药药理的知识面，更是扩大了诊治思路。她在研究中发现，膜性肾病患者血液呈高凝状态，如果一味给予温阳健脾利水的中药，收效欠佳，要配合活血化瘀医治，方能奏效。随着研究深入，陈以平教授兼收并蓄，不仅师从徐老，得以真传，之后又得到了丁济人、张志秋、徐福民等中医大家的点拨指导，为她日后的临床研究打下了扎实的功底。

时光荏苒，1992年陈以平教授任龙华医院肾病科主任，此时的她已成为独立开设肾病科病房的肾脏病专家，在中医药防治肾脏病的临床与基础研究工作中奋斗多年。用她的话说，就是做好研究，注重临床科研相结合，开发研制中药新药，采用中西医结合诊治，极尽所能地为患者谋求最好疗效，为此，她始终没有放弃，在研究学术道路上不遗余力勇攀高峰。

硕果累累──

肾病难治，原因之一在于良药难求。作为多种单味药治疗肾病的开创者，陈以平教授始终在为患者寻找“有效果、吃得起”的药。

20世纪80年代初，医学界对尿毒症的认识并不十分清楚，尿毒症一直被视作危重、棘手的病种，中医统一的用药只有大黄和人参2味，且疗效总不尽如人意。冬虫夏草作为补益肺肾的名贵中药，常用于治疗肺结核，在当时，应用于肾病尚无先例，对此，陈以平教授做了认真研究，收治了28例氮质血症患者，每天给予10～12根冬虫夏草，煎水服用一个月，经观察，临床收效良好，随即应用于尿毒症，收效亦显。之后冬虫夏草价格一路飙升，陈以平开始寻找冬虫夏草的替代品，经筛选，最终锁定蝉花，为此陈以平也被公认为中国使用冬虫夏草和金蝉花治疗肾病第一人！

“蝉花的生长过程和冬虫夏草类似，冬虫夏草是冬虫夏草菌和蝙蝠蛾科幼虫的复合体，蝉花也是，只是寄生宿主不同，蝉花的宿主是蝉，是蝉拟青霉菌寄生在某种同翅目蝉科昆虫蝉若虫上所形成的虫菌复合体，汲取营养，长出真菌，长出的菌丝不是一根而是数根，就像开了花一样。”经研究，陈以平教授团队发现，蝉花对肾功能减退、间质性肾炎、马兜铃酸肾病效果较好，人工培育出的蝉花菌丝，其功效不输天然虫草，在改善患者肾功能及细胞免疫功能上同样发挥较好的作用。这一成果的发现，令陈以平成为发现“蝉花治肾”，开创蝉花药用新用途的第一人，不仅丰富了慢性肾病的治疗手段，更是推动了中医药在防治肾脏病领域实现创新突破。

除了成功开发新药，陈以平在国内率先将肾脏病理诊断引入中医辨证论治中，形成病理分型肾病中医诊治规律；首倡“斡旋三焦论治慢性肾脏病”的学术理论，丰富中医肾病学的理论体系；总结膜性肾病的中医诊治规律，建立中医综合治疗方案，研究成果得到国际认可；摸索出一系列肾病的中医治疗规律，形成了完整的陈氏肾病方，在临床上收获满意疗效。针对膜性肾病，陈以平教授提出治疗当强调“补脾以复中焦气化”，成功构建了中医综合方案，确立了成体系成系列核心处方，通过多中心、随机对照研究证实疗效确切、安全无毒副作用，总有效率达76.04%，保护肾功能及安全性各方面均优于西药方案，首个在国际权威肾病杂志上发表了中药复方的临床研究报告。

陈以平教授和自己培养的优秀学生通力合作，自己身为带头人，也是团队一员，与团队共同成长。陈以平教授还表示，她有个心愿，在精力允许的情况下要编著一本疑难肾病医案，将所见所诊的疑难病例汇集成书，供后辈研究、学习、参考。

终成大家──

如今，陈以平已成为肾病大家，在西医界也久负盛名，她的门诊号一号难求，患者大多是疑难重症。一位94岁的老病人，在陈教授这里看了20多年。病人最初因“腮腺、颌下腺肿大”在外院诊为舍格伦综合征，经过激素治疗后，病情缓解，但是因激素的副作用出现了糖尿病，后累及到肾脏，诊断为糖尿病肾病，就诊于陈教授处，服用中药后糖尿病肾病病情得到控制。多年后病人的舍格伦综合征再次发作，腮腺、颌下腺再次肿大，该病人高龄且有糖尿病，因此已经不能再次使用激素，陈教授给予蛇皮治疗：取一尺，剪碎，炒鸡蛋，食用。这是中医偏方（蛇皮炒蛋可以治疗腮腺炎），药后腮腺、颌下腺肿块全消，中医的神奇难以言表，这位老病人就是最好的证明，她说是中医药造福了她，令她步入了“90后”。陈以平教授每每看到病人收获健康，心情格外愉快。

中医药是国之瑰宝，为中华民族的健康默默奉献几千年。就这一点，陈以平谈了个人想法。“中医药优势很大，方法多，灵活变通，在肝、肾、风湿领域有独到优势，如果我们善于发现，深入研究，敢于创新，中医药的前景会很好，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去填补西医弱项，发挥中医所长，攻治疑难病症呢？”陈以平进而举例：“小儿肾病综合征，激素治疗效果好，但是有些患儿存在激素依赖，另有激素抵抗的，这时中医药就要发挥优势。我们看好了很多这类患儿，好些都已恢复健康成家立业，有些出国留学，每年冬天特地回国开膏方，大多病情未再复发。”因此，陈以平教授强调，医生要有“啃硬骨头”的决心，迎难而上是医生的必备品格。

如今，在陈以平的带领下，其所在科室一跃而起，成为国家中医药管理局肾病重点专科及肾病综合征协作分组组长单位，具有开放床位140张、横跨三个病区，血透腹透中心完备。2014年，以陈以平冠名的全国名老中医肾病工作室成立，工作室成员先后在上海市的青浦、奉贤、徐汇等地区开设专家门诊，不仅方便群众就医，更是带动了当地专科的发展；工作室亦顺利带动完成龙华医院浦东分院肾病科的科室创建工作。科室更是培养了一批业务精湛、学风端正、作风过硬、创新性强的学术团队。“科室的青年医生都很优秀，事业心强，对工作兢兢业业，科室中还有一位来自北京301医院陈香梅院士的博士生，纯西医背景，经过一段时期的临床实践，打心眼里信服中医，他努力学习中医药，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治疗病人，收到很好的疗效。对于难治性慢性肾病，陈以平其实早有创新成果，她首创“疏利三焦法”论治种重症IgA肾病、“补脾以复中焦气化”治疗膜性肾病以及倡导分期论治（早期清利上焦、中晚期调和中下焦）糖尿病肾病，但她不满足于现状，坚持在中西医结合诊治肾脏病的道路上持续研究，坚持以患者为中心，以疗效为导向，深度积累肾病的学术经验，把中医肾病治疗效果推到新的高度。

采访最后，陈以平期许，希望中医药事业能够蓬勃发展，每一位中医人都应将其作为毕生使命，全力以赴，不畏艰难，攻克一个个难关，继往开来，发挥中医优势，发展中医，为祖国医学作出自己的贡献。“五十余年写处方，殚精竭虑索枯肠。不愁诸事无回报，唯愿万民得寿康”，这是陈以平对自己从医五十余载的写照，也是对中医职业的一番感慨。她坚持“以中医为念，患者至上”，这是中医人的一种责任，更是一种使命。